晚上,8点13分。
    将军大酒店,76层顶层金玉叶包间。
    高级榻榻米上摆着一张雅致的方桌,一支清酒摆在旁边。上面的餐具、器皿,乃至酒杯,一望便知是无比高级的货色,是手工匠人的独有作品。包间内,传来淡淡的艺伎歌声,那种唱法显然是经过高度训练的古典咏唱,含蓄而又唯美,衬上若隐若现的三味线弦声,将高雅之感凸显得淋漓尽致。
    房间内坐着两个人。
    分别是——
    赤木酒店集团董事长龟三郎。
    还有,瑞穗东京都分行行长高松幸浩。
    龟三郎已经从7点,一直等到了现在,等了快一个小时了,然而那位议员先生却还是没来。今天的事情,必须拜托那位先生协助。
    最近,龟三郎在筹划赤木酒店集团的海外扩张。他已经选好了若干家目前处于颓势的西洋酒店公司,打算发起收购行动。在世界范围的酒店行业内,东洋酒店一直处于一种闷声不响状态。东洋人明明有着一丝不苟的服务精神和态度,明明有着一流的企业管理经验,人、财、物,三样东西全都有,然而偏偏酒店行业却一直在世界范围内一蹶不振。
    龟三郎已经不满足于称霸在东洋内的酒店业界称霸,他要进入世界市场,与西洋酒店一较高下。
    而第一步,就是通过收购。通过收购位于西洋的若干家酒店,赤木酒店集团就能够在西洋国家先建立其一个个海岸线上的堡垒。然后,在以这些堡垒为中心,进行扩张。
    但是问题在于,整个海外收购计划需要外汇。
    需要极其庞大数量的外汇。
    因此,自己特地找到了瑞穗东京都分行行长高松幸浩。高松与自己一拍即合,认为这是一个极佳的项目。而且瑞穗银行也有充足的外汇供赤木酒店集团换取,来发动收购计划。
    但是,还有一关过不了。
    那就是跨境外汇支付的审批。
    眼下,东洋国内经济趋热,资产价格不断飙升。东洋央行对于跨境的资本流动数据,异常关注。大人物们在外汇的跨境汇兑,采取了重重严格监管和审批的手续。换句话讲,东洋的企业无法轻易把在国内的外汇,支付到国外企业的账上。
    无法用外汇支付收购股权的价格,那么所谓的收购计划就无从谈起。
    考虑到自己的收购企划,要动用极其庞大数量的外汇,因此必然会在审批手续上,遭遇极大困难。
    所以,自己通过国会秘书黑泽山治搭桥牵线,经过千回百转,联系上了那位先生,就是希望那位先生能够为自己的外汇审批手续,予以助力。
    今天的晚餐,将决定赤木酒店集团的海外扩张计划成功与否。
    坐在另一边的瑞穗东京都分行行长高松,拿着一个茶杯饮着清水,眼睛时不时地瞄向这个包间的房门,耳朵时刻关注着包厢外面的脚步声动静。高松并不喜欢这些什么艺伎和三味线之内,看似高雅的东西。这些歌声、琴声只会扰乱他对门外动静的观察,无法第一时间得知那位先生前来的动静。
    他同样有求于那位先生。
    高松已经在瑞穗银行东京都分行的行长位置上干了十来年了。在他人眼中,自己是东洋顶级银行的分行行长,然而,内中的苦涩,却无人知晓。
    跟他一样干的地区分行行长,早已调入总行。十来年间人来人往,他竟然在地区分行行长的位置上,再也无法挪动。
    他始终不明白,自己掌舵着最为重要的地区分行位置,业务能力又强,为什么偏偏总行的那帮家伙,就是不给自己机会。
    高松觉得这很反常。他隐隐之间觉得,总行有人要动自己,只是暂时还没想好怎么动。作为多年的社会老狐狸,一旦有了这种直觉之后,他就越发的深信起来。
    特别是这次总行的所谓全国巡查活动,他甚至感到了他也会成为目标之一。
    所以,高松决定要叛变了。
    他决定要撬走瑞穗银行的重要客户之一——赤木酒店集团。
    但问题在于,跳到其他银行也并非易事。此时,他意外得知了赤木酒店集团的董事长龟三郎居然搭上了那位先生的线。他早就听说那位先生,神通广大,其在金融界也极具有影响力,如果……如果能够抓住这个机会,向他投石问路,展示忠诚,说不定飞黄腾达的机会就来了。想到这里,高松不由得也隐隐激动起来。
    就这样,在这间小小的包间内,在雅致的氛围里,却包裹着两个男人的野心。
    在旁人看起来已算上是位高权重的人物,此刻却都在侧耳倾听门外的一举一动。这幅场景莫名有些讽刺。
    忽然之间。
    一阵脚步声隔着纸板们传来。
    这声音虽然微弱,但立刻传到了房内两人的耳朵里。
    刹那之间,龟三郎和高松立刻抬起头来,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房间的门口。他们脸色甚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青。如若有人在旁,恐怕还会以为他们是在产房外面等待妻子生产的丈夫。
    下一秒,门外传来女服务员温柔的问好声。
    人影隐约倒映在纸板上。
    随即,纸板门被拉开。
    却见一个穿着灰色西装,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出现在包间的门口,他一副看起来耳聪目明的样子,十分醒目,他正举着电话,不断与那头的人在说话。纵然他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进入屋内时,却一副完全无视酒店主人的样子,仿佛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船长。
    来者正是国会秘书——
    黑泽山治。
    与那位先生最重要的牵线人。
    见到不是那位先生,龟三郎那本来散发着光芒的眼睛,又变得有些黯淡,隐隐间有些失望,但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距离希望更加近了。黑泽秘书都已经到了,那位先生不久也将登场。
    龟三郎没办法,只好继续耐心地等着前面这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打着电话。
    黑泽对着电话,不断说着事情,表情跟随着谈话的内容,不断发生着变化,只见得黑泽在电话内像是在谈论着关于金融不良债权的问题,隐约间还听到什么仓库、码头之类的话,让人捉摸不透他究竟在说什么。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黑泽终于挂下了电话,抬起头看着房内的两人。
    龟三郎跪坐在榻榻米上,维持着一副小心翼翼地姿态问道:
    “黑泽秘书,请问议员先生多久能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