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学,人文研究科,院长办公室。
    办公室很宽阔,足足有普通半间教室那么大,一个装潢精致的长书柜摆放在办公桌的后面。在书柜里装满了琳琅满地硬皮纸精装的学术著作,同时在一些格柜里面还摆着各式表彰的玻璃制牌、纪念品,以及同一些名人显要的合影。
    藤村坐在办公室内,翘着二郎腿,看着桌面上的那一张张文件,眉头微皱,表情里满是不悦。旁边的水杯内飘荡着高级茶叶独有的芳香感,但此时这位院长却没有心情品尝这杯中的茶水。
    他是万万没想到那个下川竟然会向大学的学术伦理委员会进行申诉。这与他所熟悉的那个下川,实在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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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来顺受惯了的人,突然朝欺凌者反抗,反而会招致欺凌者更大的恼怒。
    因为他早已把别人的逆来顺受当做了一种正常的态度。
    眼下的这位院长就是如此。
    难道……难道是那天研讨会的那两个律师唆使的?藤村皱了皱眉头。如果,这里面有律师介入的话,那就太不好办了。
    此时,桌面上还摆着一张监控摄像头的截图,上面正是北原和宫川的人像。
    之前藤村特地还留了一个心眼,将这两位“可疑”的律师监控截图保留了下来,并吩咐手下的秘书去调查这两位律师的来历。
    在办公室内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影,他的两鬓微微有些发白,那在沙发上有些随意的坐姿,显示出他的不羁与带有压迫性的气场。这个人影坐在院长的办公室内,完全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藤村抬头,看向了这个人影,问道:
    “宇都宫教授。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我看对方好像还请了律师的样子?法律这一块,我实在不太熟悉,还是要拜托您了。”
    宇都宫手中正拿着《东土巡游遣唐记》一页一页地翻动,像是在欣赏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嘴角泛起了不可名状的笑容,“这真是一本好书。至于说抄袭古籍点校的事情,周五的纪律聆讯会,藤村院长不必担忧。”
    “但是对方好像和律师有走动。如果有律师牵涉进来,恐怕就不好弄。我怕外面那些人会把这件事情搞大。”藤村皱了皱眉头,“而且,我查了一下。对面那个叫做北原的律师,虽然看着年轻,但似乎有些来头。他曾经代理过川本高速案、还有将军大酒店的拆除承重柱案件,在这两桩案件里都重重地讹了被告一笔。”
    “他该不会把讹诈的目标放在我身上了吧。”藤村顿了顿,随即又颇为不满的唾骂起来,“一个东京的律师,无缘无故跑到关西来做什么,真是够闲的!”
    沙发的小桌上,正放着藤村手下人整理好的关于北原和宫川的简历。
    宇都宫眼睛稍扫过,这两人的简历,微微冷笑起来,“这个北原,我倒是有听说过。东京地方律师协会有不少京都大学毕业的律师在里头。听说是欠下了五亿円的债款,所以像一条疯狗一样的提起讹诈诉讼。”
    “他代理的那两起案件我也大致看了一下。”宇都宫眼中充满了不屑的神色,像是再多看面前的简历一眼,就会弄脏自己的眼睛一样,“两起恰好都是平民百姓状告上市公司的案件。之所以能赢下来,多半也是利用了法官的同情心理。估计这条疯狗就是抓住人们的猎奇本性,营造出一种弱者挑战强者的情感氛围来煽惑法庭,不断进行诉讼讹诈。”
    “不过嘛。这一次,他就是走错了场地。知识产权纠纷,是实打实的法律技术之战。在这样一个领域内,比拼的是律师极致的专业性。他那种讹诈打法不可能奏效。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个被巨额债务逼到走投无路的落水狗,想在溺死前再挣扎一番。”
    “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地方。”宇都宫微微抿了一口茶水,“至于旁边的那个叫宫川的律师,还只是实习律师而已,去年年中才开始踏入诉讼领域,更没有任何必要值得担忧。”
    宇都宫很自信。
    他的自信来自于他的权威。
    他从修士开始就耕耘于知识产权领域,直到二十九岁取得博士学位。之后进入京都大学成为年轻的准教授。而且,担任大学教师期间,他亦从事兼职律师,代理了各类具有重大影响的知识产权案件。
    这个年轻人在他面前,就如同一个三岁娃娃一般。
    “再说了。”宇都宫带着几分讥讽地意味说道,“东京大学的知识产权法什么水平,我是知道的。说直白点,别看东京大学名号响,他们知识产权法的排名起码在十名开外。那里能培养出什么真正懂得知识产权的法学生?那里毕业出来的法学生,一个个目无纪律,行动散漫,完全不堪大用。”
    藤村听着宇都宫的话,双手交叉,思索了一阵,开口道:“宇都宫教授,我相信有您在,关于认定抄袭的事情,还是不担心的。不过眼下的主要问题在于,我还正在申请京都大学的荣誉特座教授。当然,这虽然背后有武内副校长的背书,但是,风波也不能闹得太大。总之,我还需要让下川闭嘴。”
    宇都宫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走在院长的办公室内,欣赏着里面罗列的一个又一个的名贵赠品,“你说下川老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似乎没想到面前这位法学部教授会这样反问自己,藤村一时之间愣住了,过了几秒后,才开口道:“只会在课堂上显摆一些知识来唬住学生罢了,装作一副同学生平等相处的样子。当然学生们很吃这一套,没有分辨力的年轻人,特别喜欢这种老师。”
    “他既然这么受学生的爱戴,那就——”宇都宫抬起手,相比做手术刀一般轻轻地空中划动,“那就先拿他的学生开刀。看看他是不是愿意为了他的学生而闭上嘴巴。他最近不是有一个叫广濑的学生想把这件事闹大吗?”
    “是的。说来我就生气。”藤村嘴角微微抽动起来,“就是这个广濑在研讨会上大庭广众地进行捣乱!”
    “我们就先从广濑动手。”宇都宫眼睛微微眯起,“看看这位下川老师是真的热爱他的学生,还是假的热爱。我们就让他做一个选择题吧。只要他继续坚持为这本《东土巡游遣唐记》申诉,我们就将广濑开除。如果他选择闭嘴,我们就保留广濑的学位。
    “看一看,学生的前途,与自己的教职比起来,哪一个更重要。只有考验之下的人性,才是最真实的。下川老师,你是不是真的足够热爱你的学生?”
    宇都宫的嘴角微微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