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槿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很漫长的梦。
    梦里,她居然变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一个陌生的家庭、一个陌生的朝代里,慢慢地长大成人。
    她还遇见了一个万里挑一的男子,他沉默而内敛,完美而强大,所有的一切,好像都符合她的一切想象。
    被那样一个利悍霸道、无可挑剔的男人爱上,可真像是做梦才会有的情节啊。
    “阿骁……”
    她在梦里叫他的名字,她的梦里感受他怀抱的温度,她在梦里被他守护。
    不用去想什么,不用去做什么,有他,就好像有了全世界,其他的,都成了多余。
    这样的日子,可真想永远的沉睡下去,再不用醒来啊。
    可是,这耳边,是谁在日日夜夜的呼唤着她?
    那一声一声的“丫头”,嘶哑,低沉,轻轻细细,却如同石磨,在她心里碾过,碾成一堆细碎的痛。
    心,好痛。
    不要再在她的耳边说话了,好吗?
    她好想睁开眼睛去看啊,去看看是谁,用那般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用那般温柔的话语呼唤着她,用那般温暖的手紧握着她。
    舍不得梦,却也舍不得让那说话声音的主人再沉重。她挣扎着,脑袋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迟迟分不出胜负。
    “丫头,昨天说到哪儿了?”
    “哦,对,说到那么多女人想要嫁给我,唯独你是个意外吧。”
    “我还一直在想,明明是你救了我,为什么你反而最不愿意搭理我呢?”
    “那日子瞻去伯府试探,你果然躲在花园里偷闲。我忍不住偷偷地想去看看你,可算是听到了你的实话……”
    ——小姐,你怎么那么不待见定王殿下呢?
    ——那定王有什么好的?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他一个王爷,王府里铁定也是侍妾成群。难道你们要我像宁玉雁那样去争宠吗?费劲心思只为了让他到我房里来睡一觉?
    “你也看见了,我没有妻没有妾,所有丫鬟连同老嬷嬷都被我远远地打发了,身边就留你一个,永远都不需要你争宠。”
    ——啊,那就更不能嫁了。你们想一想啊,他都二十了还不成亲,指不定在战场上受了什么伤或者得了什么隐疾呢,万一嫁过去了,他不能人道怎么办?
    “这个你也可以放心,我那里没受伤也没隐疾,我只是在等你长大,等你正式成为我王妃的那一天。”
    ——啧,撇开那些那些不说。他脾气那么坏,像块木头,不,像块冰块似的,铁定不解风情,和他在一起还不闷死。
    “我脾气坏,不敢对你坏。我不解风情,可以慢慢改。子瞻说女子都喜欢花,我连夜去给你摘了带露的明枝,你却欣喜地扔在了药钵里榨成了汁。丫头,你说,谁更不解风情一点?”
    “你说,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一旦踏入了那权利纷争的漩涡,一生就毁在那尔虞我诈之中了。你想要的生活从不是大富大贵,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陪你走遍大江南北。”
    “你不知,你之所想,就是我之所想。我不愿重蹈我母妃和父皇的覆辙,一个痴痴恋了一辈子,可恋的人却不属于她。我父皇可以送母妃代表永恒的海神眼泪,却不能给我母妃永恒。”
    “母妃把海神眼泪给我的时候对我说,如果喜欢一个女子喜欢到想要守护她一辈子,就把永恒的承诺给她。”
    “你每天都带着它,你感受到了吗?即使我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我把我的命,我的一切,都早已交付给你了。”
    胸口,有什么在发烫,烫得宁玉槿心头一热,烫得她泪腺一涌,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过。
    带茧的指腹轻轻地将眼泪拭去,男人的声音满满饱含心疼:“怎么哭了呢?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既然听见了,那为何还不醒呢?
    “丫头,我知道你贪懒,你想睡就睡,无论你睡多久,我就等你多久……”
    话音还未完,却听那双唇轻启,慢慢地溢出两个字:“阿骁……”
    墨敬骁以为是自己听错,一时竟有些愣住,直到第二声“阿骁”响起,他才陡然反应过来!
    顿时之间,欣喜若狂。
    突然涌来的巨大喜悦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旋即反应过来,又像一阵风似的,直奔到了宁玉槿的身边:“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有哪里不舒服?”
    宁玉槿眼睫颤了颤,慢慢地睁开眼来。
    入目的是一张瘦成道道刀锋的脸,凌厉的脸部轮廓却透着憔悴,下巴上长着黑黑的胡渣,都已有好长一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犀利派的大叔。
    可是就是这样一张脸,却和梦境里的那个完美男人渐渐重合在了一起,分毫不差。
    她慢慢地抬起手来,摸上了他的脸,轻轻摩挲。
    那样轻柔的动作,却将硬汉的铮铮铁骨变成绕指的蒲苇,让墨敬骁的胸膛在瞬间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宁玉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好半天才皱着眉头道:“丑了。”
    墨敬骁忍不住一笑,反手将她手包裹在手掌之中:“丑了才好,丑了没人喜欢了,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屁,我也喜欢好看的!”宁玉槿想要强烈地反驳一番,可惜好久没吃东西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句那么加重语气的话说出来却一点强调突出的意味也没了。
    她嘟着嘴,有些微微气恼。
    墨敬骁凤眼微挑嘴角带笑,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人生最美满的时刻莫过于此了吧,她在闹,他在笑,如此安稳温暖地过一生。
    然而这温馨只有片刻,墨敬骁伸出去的手突然一顿,脸上的笑容也顿时一僵,而后整个人直挺挺地就朝着旁边歪倒过去。
    宁玉槿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有些晕,张口又叫不出人来,直接挪到软榻边上,伸脚将那装饰用的青花瓷大花瓶给蹬倒在地上。
    “哐当——”
    巨大的碎裂声终于引了外面众人的注意,慕容玄带着影卫急匆匆地就开门冲了进来。
    “三小姐,你醒了?”
    “先别管我,快看看你们爷。”宁玉槿想挣扎着过去自己检查,可是偏偏这会儿她连坐起来都困难,如何还能做那么高难度的动作?
    慕容玄点了点头,连忙直奔到他们爷的身边。
    “怎么样了?”宁玉槿焦急问道。
    慕容玄让影卫将墨敬骁抬到床上去,他则跟宁玉槿解释道:“爷这几天为了等三小姐你醒来,一直都强提着一口内力,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守在三小姐你的床边,谁也不让靠近。就算是伺候你的事情,也都是他亲力亲为。现在你醒了,他心里那口气一松,自然再承受不住,只能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