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家是一套三进三出的宅子,在这条街上也算是个体面人家了。
    宁玉槿让其他人在外等着,只带了香月和两个五大三粗的老妈子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一妇人一手撑着肚子,一手把一件衣服往院子里的杆子上晾,头上用头巾将头发包着,只簪了一根银簪子,面色也憔悴到不行。
    要不是香巧一声“香月姐”将宁玉槿的思绪拉回来,她一定到死都不会相信这会是香月。
    香月听见有人叫她,转过头来一看,顿时惊得手中的衣服都滑落在了地上。
    “小……小姐……”
    宁玉槿赶紧担忧地走过去扶住她:“怀了身子就好好地歇着,大冬天的碰冷水像个什么话。”
    “小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香巧……”
    “不关她什么事,我看着她来拜年你都没来,心里不高兴,所以跑来看看你在搞什么鬼。”
    “小姐,我……”香月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听到你回来就想去看看你的,可是一直都走不开。”
    宁玉槿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没事,我知道你的难处。来,外面冷,进屋里说。”
    香月看着那盆衣服:“可是……”
    “谁的衣服让谁自己洗。”宁玉槿一脚将盆踢翻,直接从那些衣服上踩了过去,看得香巧那叫一个解气。
    刚扶着香月在屋子里坐下,就听外面吵嚷起来:“香月你出来!这衣服是怎么回事?!你个贱蹄子,三天不收拾要上房揭瓦了是不是?”
    宁玉槿看向香月,就见香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婆婆,我去劝劝她。”
    刚准备起身就被宁玉槿拉来坐下了:“有了身子就好生养着,别去气着了自个儿。”
    香月见宁玉槿一副了然的样子,便也没再说什么了。看来香巧那丫头,还是什么都说了。
    那蒲老太骂了半天不见人吭声,就撩开帘子直接冲到了香月的屋子里来想接着骂,却一进屋里看见坐了个人,还带了香巧和两个婆子,顿时愣了一下。
    能和香月扯上关系的贵人……
    那蒲老太当即就跪下磕了个头:“哎哟,王妃娘娘,您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哦。”
    宁玉槿笑眯眯地挥手让她起来:“我就是来看看香月,你也不必多礼。”
    那蒲老太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侧身立在一边,偷偷打量着宁玉槿。
    面貌白净清秀,穿着清雅素净,看人的时候笑眯眯的,倒是挺随和的。
    宁玉槿有些疑惑地问她:“刚才你怎么骂香月呀?”
    蒲老太连忙答道:“那衣服洒落得到处都是,草民就是数落了两句,没……没敢骂。”
    宁玉槿点了点头,和气地道:“可是香月还怀着身子呢,怎么大冬天的让她洗衣服啊?她嫁过来的时候不是带了两个丫鬟的吗?”
    “丫鬟……”那蒲老太觉得这大冷的天,她都快要冒冷汗了,“丫鬟花销太大,所以给卖了。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也养不起那么多人……”
    宁玉槿冷笑一声:“那俩丫鬟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也不用你们开一分工钱,跟着伺候香月,香月的嫁妆也不会说养不起两张嘴,怎么就养不起了?”
    那蒲老太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隔壁厢房传来了一个大吼大闹的声音:“我饿了!要吃饭,香月,你个死丫头,怎么还不做饭!啊,裤子脏了,快过来给我换裤子!”
    宁玉槿眯着眼看向那蒲老太,那蒲老太只觉得自己浑身张嘴都说不清了,只朝外大吼了一声:“闹什么闹!饿死了活该!”
    这一吼可不得了,那男人骂得更凶了,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全都冒了出来,听得宁玉槿顿时寒了眼睛。
    香巧在一旁悄悄地跟宁玉槿说:“那是香月的叔叔。”
    宁玉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之前调查的时候她也了解了一下这蒲家的情况,是有那么一个叔叔,年轻的时候是个地痞无赖,后来被人打残疾了就一直在家养着。
    宁玉槿问蒲老太:“香月还得去给叔叔伺候屎尿?”
    “这个……”那蒲老太觉得宁玉槿一句一句步步紧逼,话锋陡然犀利起来,一点都不像刚才见着的那样好欺负。
    正想着怎么答话呢,就见一个女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问蒲老太道:“姨娘,门口站了好多人,是家里来客人了吗?”
    蒲老太想开口叫她回去,却见宁玉槿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这就是那个表妹吧,快过来我看看。”
    那蒲远道的表妹叫玉娘,长得不怎么漂亮,倒是挺会打扮的,瞧那一身漂亮的花衣裳,瞧那头上手上的穿戴,和香月一比,那倒像小姐和村姑了。
    “玉娘,快行礼!”那蒲老太想提醒她,却被宁玉槿摆了摆手,“哎,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多礼。”
    她笑了笑,拉过那玉娘的问:“玉娘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那玉娘看着屋中形式好似明白了几分,倒是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家父是卖胭脂水粉的,在蜀中开了个小店。”
    宁玉槿顿时笑着对香巧她们说:“看来这年头卖胭脂水粉很赚钱啊,瞧着一身秋水绫罗,在盛京都才只有富家小姐才穿戴得起啊。”
    那蒲老太听着这话顿时着了急,那玉娘倒是不急不忙地回答道:“这衣裳是香月姐姐送我的。”
    宁玉槿的确让人给香月送过一匹秋水绫罗,所以刚才才问玉娘此事。可那玉娘当真会来事,直接就说是香月送的。
    宁玉槿也知道,依香月的性子,她问她,她也会承认是她送的。
    果然,香月接了话去:“小姐,是我怀孕了穿不下,所以送她的。”
    宁玉槿听到这话冷哼一声。
    香月跟那玉娘根本就不是一个身量,那玉娘要娇小一些,穿着正合身的衣裳,会是香月穿过送她的?
    她冷声对香月道:“怎么嫁出来以后连规矩都不懂了?我说话的时候哪有你们插嘴的份?”
    香巧也瞪香月一眼——小姐跟你出气呢,你帮那些人做什么。
    香月知宁玉槿说这话是断了她开口为蒲家人求情的后路,当即闭了嘴,也不说什么了。
    宁玉槿拉了玉娘过来,想跟她再说说,目光却落在她戴在手上的一个暖白玉镯身上,笑容一滞,顿了一下才问道:“这镯子好漂亮呀,哪里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