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三分钟前。
    肖恩·蒙巴顿笔直地站在一辆“狮吼七式”弩车上,略显烦躁地皱着眉,时不时举起手里的“暗月琉璃远望镜”,朝着东边的山脚处遥遥望上一眼。
    艾伦·霍特林站在弩车旁,看见有个开拓军士兵正在为弩车装弹,便搭了把手,随口朝车顶的肖恩·蒙巴顿问道:
    “肖恩,他们会来吗?”
    “按理说是会来的……”年轻的霜枫岭参谋长又举起远望镜看了看,“这帮联邦兽人绝对不会甘心遭受燃烧弹洗礼,肯定是会派骑兵过来冲击攻城武器的啊……”
    艾伦耸耸肩,“嗯”了一声,忍不住扭头望向来时的防线。
    此时此刻,肖恩·蒙巴顿和艾伦·霍特林两位参谋部首脑,已经带着三百名开拓军士兵离开了领主大人和“克伦威尔歼灭者”所在的开拓军前沿阵地,北上来到红河谷的北出口处布置防御:
    之所以要远离阵地布防,也是迫不得已。
    从兽人狼骑兵冲出山谷,再到“克伦威尔歼灭者”所在的设计阵线,中间从北到南是一条长达四五千米的平坦走廊:
    狼骑兵冲出山谷以后,这条长长的平原区将成为兽人骑兵最好的加速带——一旦让狼骑兵以极速奔驰起来,那么霜枫岭的抛射阵地肯定经不住这些大陆顶尖骑兵饱含怒火的一次冲锋!
    所以,开拓军必须在北方的山谷出口布防,趁着狼骑兵集团刚刚转弯、速度不快,就给予其当头重击!
    ——而肖恩·蒙巴顿最终决定要在前沿布阵的另一个理由,则没好对战士们明说:
    领主大人就在射击阵地,假如他们无法拦住兽人狼骑兵的攻势,那么只有在谷口布阵,他们才能在战败时留出足够的缓冲带,供领主大人、其他开拓军高层和攻城器械撤离,以期在凤凰台组织第二道防线;
    但如果直接在“克伦威尔歼灭者”的设计阵线前抵御狼骑兵,如果败了,可就真是一败涂地了。
    决战当头,为将者不可言败,这一份额外的思量,肖恩·蒙巴顿没和任何人提起——甚至包括领主大人在内:按照领主大人的想法,领地命运在此一战,如果前锋部队倒在了红河谷,那他身为领主一同陪葬就是,断然没有牺牲士兵姓名以后、包羞忍耻回到领地苟延残喘的意义。
    但作为霜枫岭的参谋长,肖恩觉得自己有义务为领地和领主大人偷偷留上一线生机。
    不过尽管肖恩·蒙巴顿参谋长心中的想法秘而不宣,但随他来到北方布防的这些开拓军战士们,心里也都明白,迎接自己的将是怎样的一场恶战:
    对手是兽人联邦的精锐师团,而将与他们交锋的,更是这个师团中傲视大陆的狼骑兵部队!
    以步对骑已是天然劣势,以人类步卒对兽人狼骑兵更是九死一生,而以四百步兵去挑战近千狼骑兵的冲锋,在任何帝国人看来更是与直接送死无异!
    按理来说,任何人类士兵,在即将面对这样强悍的敌手时,都会因为恐惧而手脚冰凉、浑身颤抖;
    开拓军猛男们同样手脚冰凉、浑身颤抖——不过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与狂热!
    只要战胜了突袭的狼骑兵,那山谷中的兽人师团,就将失去最尖锐的刀锋!
    只要战胜了突袭的狼骑兵,那么光荣联邦的偷袭计划,就将因为高机动性部队的覆灭而彻底破产!
    只要战胜了突袭的狼骑兵,那么他们每一个人,都会作为英雄而永远留在海文大陆和人类帝国的史册之上!
    于是,肖恩·蒙巴顿又好气又好笑地看到,这帮即将进入死战的的霜枫岭士兵,居然不需要自己以霜枫岭参谋长的身份进行任何战前动员!
    ——或许是汤姆·劳伦斯手下政治部的思想工作做得太好,现在每一个开拓军士兵都在几位政治委员的激励下显得斗志昂扬、迫不及待,就差朝着山谷里吼一嗓子“狼骑兵,俺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了!
    身处此境,肖恩觉得自己这个参谋长当得好无聊——在他儿时的想象中,等自己当上了某个领地的参谋长,帝国军校教授的“激励与动员”课程应该还是可以派上用场的呀……
    更让肖恩有些无语的是,就连对面的狼骑兵也是姗姗来迟。
    按照他先前的计算,以兽人精锐的反应速度,这会儿他们派来反击的狼骑兵应该已经从山谷口中冒出头了才对,可“暗月琉璃远望镜”的视野中仍是一片空白。
    无可奈何,肖恩·蒙巴顿只能放下望远镜,就这么站在“狮吼七式”弩车的车顶上环视一周,将附近的防御布置情况最后检查了一遍。
    在领主大人的英明领导下,霜枫岭的作战风格虽然凶悍,但也不傻;
    既然敢在平原上直面大陆最强骑兵的冲击,伊戈尔开拓军凭的也不仅仅是一腔孤勇,也完全可以算是有备而来——
    如果说兽人狼骑兵是精锐中的精锐,那么这支霜枫岭先遣部队的精英化程度甚至还要更高!
    就以负责迎战狼骑兵冲锋的近三百名开拓军步兵为例,给这帮猛男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霜枫岭的最强物理战力——八百年前的荆棘骑士胡安·克莱门特!
    此时此刻,这位名义上的开拓军最高指挥,就像个大头兵一样杵在队伍的最前端,准备第一个迎接兽人狼骑兵的霜寒刀锋——注意到肖恩的目光后,这位一身漆黑重甲的开拓军司令官,乐呵呵地朝着自家参谋长举手竖了个大拇指。
    普天之下,怕不是再没有比这位站得还靠前的“司令官”了……
    不过穷人有穷人家的活法,死亡骑士的战斗力这么强,霜枫岭也总不好意思把克莱门特雪藏在中央大帐的帷幕后面就是了……
    克莱门特身旁,则是领主大人死灵魔法的最新产品“人造人1号”,以及霜枫岭侍卫队长爱丽丝·康姆斯托克。量产型死亡骑士依旧还是拄着幽冥大剑,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爱丽丝·康姆斯托克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回头望向“克伦威尔歼灭者”的方向。
    按照爱丽丝小姐的意思,她是应该负责护卫领主大人的,然而她最终还是被夏侯大官人派来了北方前线——按领主大人的话说,“要是你们北边顶不住,护卫老子又有个卵蛋用!”
    于是,两位死亡骑士再加上一个帝国冠军,就构成了这条步兵阵线的中坚:
    产品靠营销,带货靠偶像,打仗靠大哥——有这三个顶尖强者压场,就算是再羸弱不堪的步兵队伍,顷刻之间也会显得牛逼哄哄起来;
    更何况,霜枫岭派出的步兵,其实也是大陆上一等一的精锐。
    除了从裂魂之地荒原选拔出的本地猛士以外,这只先头部队的主体其实是由罗萨里奥大公从东方军抽调支援过来的老兵构成——这帮东方老兵各个都身经百战,不仅纪律严明、战力强大,对于抗击兽人更是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独到经验:
    这一事实,也让夏侯炎恍惚意识到,原来“靠霜枫岭抵御兽人入侵”这件事,罗萨里奥大公从送埃尔德里奇和三百步卒过来的时候开始,心中就早有谋划了……
    如果说,这些步兵的人员素质,还是只能叫做“过硬”的话……
    那么他们的装备水准,就说是傲视全大陆正规军也毫不为过。
    为了应对联邦兽人招牌式的狼骑兵冲锋,“曼哈顿实验室”早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装备制造工作,靠着“没有枪、没有炮,我们找南方军老乡要”的无耻信条,现在这三百步兵,每个人都武装到了牙齿:
    最前方的一排步兵,每人都配置了一面巴比伦密纹钢镀层的“方舟”大盾:这种盾牌上覆盖着魔法抗性极强的魔法金属,还专门铭刻了使用次数有限的简易版“风之加护”符文,可以直接插入土地加以固定——把这玩意儿杵在地上,来的别说是苔原狼了,就算是泥头车都要撞个跟头。
    ——想也想得到,当年休斯顿大公用来装薇尔芙的保险箱,此刻得到了第二次再利用。
    这种专业的反骑兵武器,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沉,凭人力基本不可能搬运——可霜枫岭有十好几辆风系符文法阵驱动的黑色高级弩车呢,运个盾牌不叫事儿。
    除去盾牌,除了克莱门特等几位高手以外,这些步兵身上清一水地穿着“高塔守护铠甲”。
    这种重装铠甲,算是夏侯大官人当时在帝都看到的、帝国皇家卫队所穿的“伊庇鲁斯死神铠甲”的劣化版,削减了铠甲上篆刻的魔法符文数量,但防御力却是分毫没有缩水:
    以霜枫岭的家境,当然拿不出这等好东西,这三百套铠甲,纯粹是领主大人靠着人脉,打保卢斯司令那里借来的、南方军的老婆本、棺材本、户口本!
    以南方军和霜枫岭的亲切关系,保卢斯司令官还以“再死一次”相威胁,只肯“看在帝国军务的份上”借给霜枫岭、而坚决不肯卖或是送,这些重甲的价值就可见一斑了。
    当然,借归借,领主大人到底打不打算还,恐怕就只有至高圣神知道了。
    至于三百精锐士兵手里的武器,就更是离谱了:人手一根精钢包尖的霜枫木长枪、一柄古精灵帝国铁木短剑不提,每位霜枫岭士兵还携带了一只小型手弩。
    手弩就是手弩,除了漆着金色苍鹰纹的伊戈尔家族商标以外没什么花样,但他们携带的弹药着实有点吓人!
    最前面一排精锐士兵,每人携带的弩箭配额是:五根斯提尔特铁穿甲弩箭、两根高聚藤本树燃油爆炸弩箭,外加上一根凶名赫赫的色雷斯湮灭箭!
    至于后排士兵,除了没有色雷斯湮灭箭以外,其他如样复刻!
    色雷斯湮灭箭是连巨龙的鳞甲都能射穿的屠龙之器,放在任何领地都是要珍而重之的战略储备,但霜枫岭的领主大人愣是大手一挥,派发到了底层士兵手上用来常规作战——按领主大人的说法,反正这支兽人偷袭部队没有带大型魔兽,破魔弩箭放着不用也是浪费,不如先给丫挺的来个下马威!
    有道是狮子搏兔尚需全力,虽说狼骑兵不能算是兔,但但领主大人拿核弹砸步兵的奢侈作风,还是让南方军的军事观察员们连连侧目。
    不过即使准备了这么多,这三百步兵的主要任务还不是造成杀伤,而是靠“方舟”大盾阻挡住兽人狼骑兵的冲锋。
    至于真正的输出主力嘛……
    肖恩·蒙巴顿站在弩车上转身望去,看到了斜后方侧翼山坡上、手握法杖蓄势待发的“北方暴雪法师团”成员们。
    卡尔维诺·灵歌大师威风凛凛的脸庞让肖恩心中稍慰,维克多·劳瑞大师猥琐异常的脸庞则让肖恩浑身一颤。
    我的魔法师爷爷们,你们可他娘的别给我出了岔子啊……
    ——大战在即,霜枫岭参谋部长肖恩·蒙巴顿,在心里如此默默祈祷着,最后抬眼望向天空。
    从山岭上空缓缓浮现身形、随风飘来的怨灵梅西,在肖恩看来,压根就不像个球。
    像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