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碾花的地毯从门口一路铺成进屋,一方金丝楠木镂空祥云龙纹的椅子被摆放在那里,紫金色绣花苏锦的坐垫,上等梨花木的小几,一壶浊酒,两只玉杯,眨眼间就让这破旧小客栈的客房变成了豪门贵胄宴饮的大殿。
    宁玉槿十字交叉叠握,眯着眼看着门外。
    门口,几个身着锦衣华服的美丽女子立于上楼的楼梯走廊上,也不进来,安安静静恭恭敬敬地好似在等着什么人来。
    等屋中一切布置完毕,那一连串褐色衣衫装扮的小厮才全都退了出去,独留宁玉槿在屋间。
    谁能料到,刚刚进来时候还冷冷清清的小客栈,竟在这眨眼的功夫里,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来。
    宁玉槿交错转动着大拇指,脑袋里有什么思绪在飞快地转着,正慢慢地连成一条线。
    “来了。”门口也不知是哪位小声地说了一声,就见那些女子均屈膝行礼,莺莺燕燕,低眉颔首,仪态万千。
    来人也没看她们,直接迈步进了屋中,未见人,那熟悉的声音已至耳中:“宁三小姐,许久不见。”
    宁玉槿抬起头来,门口进来的男子,一身紫色锦衣,衣襟袖口由明黄镶边,一身华贵气质,卓尔不凡。
    那眸子微挑,眼带笑意,儒雅之间又给人一种妖异之感,只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宁玉槿勾了勾唇角,说:“哎呀,换了身狗皮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说话还真没认出来呢。英王殿下不在东齐好好呆着,跑我大邺来做什么?”
    齐云谦低头一笑,似没听到宁玉槿说的那些,顺着地毯走到那座位上坐下,慢悠悠地道:“这句话该在下问宁三小姐啊。大齐的迎亲队伍今日已到盛京了,新娘子不在家中待嫁,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里来了?”
    “谁要嫁给你?”宁玉槿翻了个白眼,侧坐了身子。
    齐云谦也不恼,笑眯眯地说:“你们皇帝开了御口,将你许配与我,难道你想抗旨不遵?”
    宁玉槿咬着下唇沉默了一下,冷哼一声:“你不就想我抗旨不遵吗?”
    “哪有?”齐云谦忍不住笑道,“我巴不得你乖乖嫁给我,又怎会想你抗旨呢?”
    “哼,若真是这样,那九十七是怎么回事?”宁玉槿眯起眼好似想到了什么,“说不定那两个传谣言给我的宫女,也都是你的人!”
    齐云谦一脸的无辜:“小槿儿,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我就是恰好碰见你而已。”
    “恰好碰见?”宁玉槿一脸不信地盯着齐云谦,“你自己有多少花花肠子你自己知道,我会到这里你不知道在背后使了多少手段。”
    先是两宫女无意中向她透露了墨敬骁和东齐求亲的消息,随即趁她思绪混乱之际,添点油加点醋让她自己跑出宫来,再然后让九十七引路到这里……
    若不是今天这一歇,她还不知道会蒙在鼓里多久。
    “南邺西面与西洲十三部相邻,东面与东齐接壤,西洲和东齐的地理环境却有很大的不同。我这一路赶来,也有发现山脉河流的走向不太对劲,不往西更偏东,却出于对影卫的信任,并不疑有他。却忘记了之前,影卫之中也有混进过奸细过。呵,这回是九十七。若我没记错,之前那个假影卫是一零三吧。”
    齐云谦耸了耸肩,噙着笑说:“两个都是元秋的徒弟,这回这个比上次那个好一些吧,看,你都没看出来呢。”
    宁玉槿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的确,这次这个要比上次那个好很多,如果不是刚才那个小二的口音,我大概也不会开始怀疑什么。”
    “啪——啪——啪——”齐云谦拍了拍手赞叹说,“真是精彩啊!小槿儿可真是好厉害,山川地理什么都懂,差点都没能骗到你呢。”
    山川地理什么的,是因为之前研究道地药材的时候刻意去研究了一下地理志,所以对大邺的整体有个大概的认识。
    可是再懂再明白又怎样?心里一着急,就容易自己跳火坑,自己就把自己给送入虎口了。
    宁玉槿抬起眼来,歪着头看齐云谦,说:“你放我走吧。”
    齐云谦拿起桌上的酒壶,慢条斯理地倒着酒,脸上笑容越甚:“你说什么胡话呢?好不容易逮着你,又岂会有放你走的道理?”
    “你先联合北越、以两国大军向大邺施压,逼得墨烨答应你的提亲,让大邺处于弱势地位。又在临近婚期之际,将我引诱逃出皇宫,让墨烨无法交出人来,处于毁约之方,让你和北越好有名正言顺的借口趁着墨敬骁不在之际对大邺发难。而大邺皇帝为了一女子置天下万民于不顾,昏聩不能,你们也正好顺应民意,取而代之。”
    “而我,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个借口,一个导火索罢了。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可有可无了,你们要打得你死我活的也不关我什么事,放我走又为何不可呢?”
    宁玉槿皱着眉歪着头,有些不解地看着齐云谦。
    齐云谦端起一杯酒,悠悠喝上一口:“你很聪明,只要露出一点破绽,你就会顺藤摸瓜,想清楚一切。可有时候你又很笨,在这种时候,你怎么会提出那么可笑的要求呢?”
    他展颜笑开,笑得肆意狂傲:“我要的,不止是这天下。我也要,美人在侧、软玉在怀。”
    宁玉槿心里一个“咯噔”,愣了一下,才有些不相信地说:“你真的要娶我?”
    齐云谦笑眼看她:“你以为呢?朕的皇后。”
    “齐云谦你疯了!”宁玉槿随手操起一旁桌上的茶杯,直接朝着他砸了过去。
    他也不躲,却在那茶杯快要碰到他的时候,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将那茶杯接得稳稳当当的。
    那人,正是一路带宁玉槿至此的九十七。
    齐云谦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脸上收了一丝笑,对宁玉槿道:“我让人进来给你上点药,等晚上,咱们就起程回大齐吧。反正由此去,也要不了几日了。”
    宁玉槿没好气地直接扔下一个字:“滚!”